导读:中国服务文化网于2025年3月25日在安吉书院举办了“城乡融合优势互补 助力书香太行文化新村建设——赵良弼图书馆第三次城乡互补读书学习座谈会”。
中国服务文化网于2025年3月25日在安吉书院举办了“城乡融合优势互补 助力书香太行文化新村建设——赵良弼图书馆第三次城乡互补读书学习座谈会”。
资深作家、孙犁奖获得者刘春美一大早就赶到会场,向组委会和赵良弼图书馆赠书,并在会上深情发言。其中他捐赠的散文集《岁月山河皆友情》第一篇文章就是《恩师刘绍本》,现予以共享。
《恩师刘绍本》
结识刘绍本老师有40多年了,承蒙教诲,恩重如山。
1981年,我在石家庄市文学讲习班学习,那时,刘老师给我们讲写作课。老师讲课不但声音洪亮,而且知识渊博,谈古论今,常引用古诗词。他讲课,理论联系实际,生动活泼,精彩纷呈,不同学历与经历的学生都喜欢听,每次他讲课,教室里都座无虚席,连门口都站着人。
记得老师在一次写作课上强调:用词要准确。他用普通话和方言举例说明“脑袋”和“脑袋瓜儿”的用法。老师在讲台上用手比划着说:“‘脑袋瓜儿’这个词,让人一听就能想象到是圆的。”又如在篮球比赛中,观众席上常有观众喊出“盖了”或“盖了帽了”。老师在比较两个词的用法时说:“‘盖了帽了’这个词,让人一听就能想象到往篮筐里扣球。”不论是标准的、规范的词汇,还是方言,或是大众创造的语言,要用准确,比喻要形象,白纸黑字写出来,让读者一看就明白,别让读者猜。老师还讲道:笔端要充满激情,文章要有波澜…
那时候,社会上正提倡“五讲、四美、三热爱”,说话要讲文明、讲礼貌。北京的街道上第一次出现“为了您和他人的幸福,请您遵守交通规则”的标语,刘老师在课堂上讲道:“这条标语很有人文精神。”
当时,在石家庄市文学讲习班里,不论是年龄,还是学历,我都属于“小字辈”,很多人在事业上已崭露头角,而我只是个不爱说话的“闷葫芦”,工作和工资也不如其他同学优越,但是我对文学创作出奇地迷恋。1982年10月28日《石家庄日报》发表了我的散文《我爱蒲公英》,那是我发表的第一篇散文。我在文章的最后一段深情地写道:“……每当踏青归来,我手中举着一朵蒲公英,我思索着人生。尤其是当我路过我的老师窗下的时候,一位白发满头的老人,在金菊般的灯光下,写教案、批改作业,他那生命的年华随着他的笔尖,倾注在字里行间,注人一代新人的心灵。那映在窗棂间的忙碌身影,多像一束深秋的蒲公英啊!他把自己的心血和知识,赋予了他的学生。他培养起来的学生,就像它身上飞出的‘小伞’,将飘散在祖国四面八方,开出一朵朵金黄的小花来。这篇散文,我用的词汇可能不太准确,也没有波澜,但我记住了老师的话:笔端要充满激情。
随后,我给刘老师写了一封信,感谢他为培养学生而付出的艰辛劳动,连那份刊载《我爱蒲公英》的《石家庄日报》一同寄了过去,并请他给这篇散文写篇评论。很快,老师就回信了,他谦虚地写道:“在你的散文中对老师的评价很高,其实我并没有做那么多的工作,关于写评论的事,我愿意等你写多了文章,我再写评论……”我拿着老师的回信,异常兴奋,如获至宝,那时,我还是一个没有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年轻人。
此后,老师的信一直在鼓励着我创作,我也一直盼望着他能给我写篇评论。我的工作虽然与文字不搭界,写文章却篇篇用心,那是从骨子里对阅读、对写作的一种热爱,认准了的路走到天黑。每个月不多的工资大都用来买书了,回到家就在书架前给书分类、登记、包书皮,别人随便抽出一本书,我就能猜出书名,幻想着退休后开个小书店。有时还经常到工艺美术商店买些书签。
一个月后,我再去老师家,他已经写完了《春美的散文》,作为《没有留下姓名的母亲》这本书的序言
有朋友问我:“这本书写了多少年?”
我回答:“20多年。”
朋友又问:“请名人写序,这得收钱。”
我回答:“没有听说过写序言还收钱的事儿。
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,我见到刘老师,便试探性地提出:“我给你点钱吧,写序言挺费工夫。”
他一愣,用责备的口气问:“你把老师看成什么人啦!”那一刻,我不敢看老师的眼睛,没敢再言语,但觉得心里很温暖,这份情谊比海深,这是用金钱换不来的师生情。
再次见到刘绍本老师是2008年,我拿着厚一叠已发表了的打印好了的书稿找到他家,那时,他住的是河北师范大学原校区的宿舍楼。老师已担任了河北师范大学副校长,在社会上还担任河北省写作学会会长、河北省老教授协会会长等职务。老师是著名的文艺评论家,曾坐客河北电视台、河北电台做文艺评论类节目,曾带领中文系研究生研讨铁凝的中篇小说《永远有多运》,研讨会的发言发表在《河北日报》文艺评论版。刘绍本老师很忙,教书、编刊、会友、查资料、写文章、做学问……忙得不亦乐乎,忙得乐在其中。
我在老师家说明来意,并恳求道:“你曾经给我回信答应过、等我写多了文章,你写评论。”老师思维敏捷,思路清晰、记忆超人,虽然与老师近二十六七年不曾谋面,他事务众多、还生病住过医院,但依然记得1982年给我回信的事,还记得我在哪个单位工作。他欣然同意了给我的散文集写序言。
由于《燕赵晚报》的编辑疏忽大意,在发表《春美的散文》这篇序言时,把作者的名字错写成了刘章。我向编辑说明了情况,多次要求更正,没有结果。刘绍本老师高风亮节,把名利看得很淡,他胸怀开阔地说:“这是咱们‘三刘’之间的事儿,刘章老师发表了多篇文章。”这事儿对我后来的成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,老师的优秀品质也贯穿于我的生活和工作中,只有淡漠名利,踏踏实实地搞创作,做到内心不躁不乱。
刘老师在河北师范大学原校区宿舍楼住时,离我家较近,我常去他家请教。后来他搬了新家,离我住的地方远了,他特意把地址告诉我并说:“为的是你有事找我方便。”
曾读诗人刘章的一篇文章,大意是:搞写作的人不像从事其他行业的人那么富有,与人交往没有贵重的礼物可送。诗人常在阳台上养几盆花送给友人,或给友人送本诗集,或是给友人题首诗,算是敬意和答谢。我这一生最喜欢做一些与书籍有关联的事情,每次去刘老师家,或带上自己的新书,或带上自己计划出版的书稿,或一套书签。有回老师提醒道:“新书出版后开个会。”“再给我书时,要签上自己的名字,这样别人就拿不走了。”后来,我也多次把盖了自己印章、签了名的书或书签送给朋友,送给爱书之人。
刘绍本老师给《青草集》题词:青草永寓芬芳
老师愿意让我多参加集体活动,开阔眼界,增长见识,而我则怕请假扣工资,要在单位保全勤,即使是颁奖会也不参加。一次“孙犁文学奖”散文大赛颁奖会在孙犁的家乡河北省安平县举行,他说:“这个会你得参加,应该去,我给你钱。”
在老师的鼓励下,我参加了这次颁奖会,以后竟也愿意参加文学活动了,有时竟嫌活动的时间太短,还经常打听河北省散文学会什么时候开年会。
如果老师跟我们一起参加活动,他会问问我:“今天看到了什么?”“风景怎么样?”“比你家乡的风景好吗?”词言简洁,暖人心扉。
如果老师不参加活动,见面后,他会问问我:“这两天都跟谁在一起了?”告诉我:“以后不要光在人群里听,还要发言。”语言虽少,却语重心长。
在一次颁奖会上,获奖者走上主席台,老师说:“红孩同志给春美颁奖。”当我接过证书面对观众时,老师又说:“春美把证书拿高些。”这些细节虽小,意义却非同一般。2013年,刘老师已是70多岁的老人了,我拿着诗文集《青草集》书稿给他看。老师来了精神,顺手拿起一张打印纸,挥笔竖提:青草永寓芬芳。他又写了副标题,签上自己的名字,在写日期时,他的手微微发抖,有个字写得不太好看,不知为什么,那时,我的手也抖起来,老师拿着笔说:“这个字别描了,越描越不好看。”他写的“青草永寓芬芳”六个字,笔笔清晰,一丝不苟,这是诗,这是情,这是心,这是我岁月的痕迹。
每当看望老师,他总是热情地泡上一杯茶,聊家庭、于女、工作、学习,每次离开时,他是一定要亲自送我到电梯口,看着我走进电梯,看着电梯门关起来,无论我如何劝他不要送,都无济于事。
有一部分散文集的书稿,我把书名暂定为《我是乡下人》后又改为《我的根须在农村》《农村有我生长的土壤》。老师看了书名摇摇头,他把这部分书稿的书名帮我改为《梦里开花的青草》,并写文《草儿在歌唱》作为该书的序言。
河北省散文学会在沧州南大港举办活动时,老师让我看了《草儿在歌唱》的初稿。初稿是用打印纸写的,打印纸的上半部分写了“春美”“刘春美”……有几个我的名字。老师说:“就连开会的时候,我脑子里想着的也是这个名字。”当时,乍听。我并体会不到老师写这简序言的心情,很快就把这事淡忘了。几年后,我给几位师友的书写书评,才真切体会到:如果对作者没有深厚的感情,如果不把自己的感情融人到作者的作品中去,如果不深人精读、用心去写、是写不出书评来的。
我的每一部专集和小说出版,刘老师都是第一读者。题目他要反复推敲。内容要经过修正。我的每一部书籍的出版,都凝聚着刘老师的心血和智慧。
有了好事,愿意向老师汇报;有了烦恼的事,也愿意向老师倾诉。在石家庄铁道大学图书馆打工时,由于我跟学生们混得熟。说话、办事总是站在学生的立场上,而得罪了图书馆的领导,有一段时间心情极其沮丧,工作很不在状态。恰在此时。河北省散文学会在涞源白石山组织文学活动,我住的港园山庄宾馆的房间跟刘老师住的房间,在一个古朴典雅的小院。宾馆下面。是一片浓郁的树林,树林的东侧有条日夜流淌的小河
人住沁园山庄宾馆的第一天傍晚,我便一个人独行,到溪边去散心,去减少思想压力、去享受那一份湿润、那一份清静。之后,我伴着疏稀的星展,来到老师房间。向他道出了烦心的事,我说:“图书馆的这份工作,怕是干不长啦。”老师说:“其实,大学生的很多要求是正确的。”我说:你要是我们领导就好了。”老师说:“估计你没有什么事……”他的一席话让我放宽了心。
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,老师惦记着我,有回见面,他首先问:“图书馆里有跟你过不去的人吗?如果你不在班上,我给你打电话,你的同事能转达给你吗?”他向我介绍了他的两位老学生在铁道大学工作,其中有一位是铁道大学的校领导,主管图书馆的工作,并说:“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,可以找他们帮忙”。
刘老师80岁生日时,几位学生组织小聚庆贺,老师电话特意告诉我:“多带上几本书,提前送给与会者。如果人都到齐了,就没时间给了。”师生见面,其乐融融,满室春晖,饭前的刘老师依然精神矍铄,活力四射,思维敏捷,思路清晰:我想起老师对我的爱戴和培养,感激的话语竟说不出来,几度哽咽,我应该是最让老师费心的一个学生。在我眼中,刘绍本老师就不曾老过,总是欢言笑语地跟大家在一起,他年八十,即是十八。我从心里祝原老师永远年轻!
老师勤于笔耕、阅读。一旦报纸上有我的作品发表,他总是会首先短信告知,再把样报保存好,等见面时交给我。老师的牵挂,令我倍感亲近,也敦促我不断前行。
《草叶集》出版后,我第一时间去给老师送书,我说:“我脑子不够使,缺心眼儿,没有别的想法,就愿意做点儿跟书有关的事儿。
老师说:“这就对了。”然后又遗憾地说:“你不应该从铁道大学图书馆辞职,那里文化氛国浓厚、跟图书馆领导的事儿,忍一忍就过去了。”
老师说得不无道理,我无言以答,又陷人沉默之中。临出家门时,他说:“这几本书你愿意让我转交给谁,我替你送到。”这就是一心为学生着想、平易随和、不摆任何架子的刘绍本老师。
老师也送给我杂志和书籍,多附有赠言和签名。一次送给我一只英雄牌金笔说:“这是一位老学生给的,知道你是用笔写作。”后来,在许多场合,我常把这支笔别在上衣口袋里,即使派不上用场,也别在口袋上,好似又回到了中学的代。老师送给我一个水杯,他认真地说:“你值班时,晾水,渴了累了,就喝两口。”我回到单位,把我用了多年的杯子扔了,并报告给老师,“我现在用你给我的杯子喝水呢。”
常有朋友羡慕我跟刘绍本老师的交情深,而我则庆幸在文学路上遇到了这样的好老师。老师嘘寒问暖,鞭策鼓励,千嘱咐万叮咛,实可谓含辛茹苦。日月如梭,四十多载过去,我已花甲之年,我记住了老师的话:笔端要充满激情。笔端要充满激情,就是用心去写,现在常提到一个词,叫“不忘初心”。一个写作者的初心是什么?我想应该是扎根泥土,走基层,接地气,用心去生活,多写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好作品,这是老师的心愿,也是我的心愿
本文写于2021年